老点的人说承德的旧事总习惯说是“热河街的那点事”:乾隆爷的老妈是狮子沟窝瓜园的村姑、朝阳洞的白蛇在流水沟替人算卦、和合二仙下凡在二仙居卖锅贴、热河街“四小才子”的
老点的人说承德的旧事总习惯说是“热河街的那点事”:乾隆爷的老妈是狮子沟窝瓜园的村姑、朝阳洞的白蛇在流水沟替人算卦、和合二仙下凡在二仙居卖锅贴、热河街“四小才子”的风流逸事、热河街极品小吃的“玫瑰张”、于家沟的“白家烧饼”、旱河沿的“满巴烧卖”、二仙居的“碗坨王”……
家乡情结,在每个人的骨缝里噼啪作响,也在每个人的血管里汩汩流淌,不舍昼夜。家乡情结,也是人在囧途的一盏灯火,那种暗夜的丝丝温暖是任何情谊也无法替代的。
但是一个人的家乡情结,光凭民间传说和津津乐道的小吃味道是感受不到老热河的风情魅力的。因为,我们的热河街只有不足三百年的历史,是先有了一座皇家园子,来了看园子的旗人,才有了住宅、街衢、集市,才有了皇家文化和市井文化并存的热河街文化。我以为,一个小城的文化,是这个地域的灵魂,没有了灵魂的城市,是空荡荡的躯壳,是一座死城。
应该是命定的文化传承,抑或是文化的轮回让一个老者缓缓走来,为这个城市缓缓地涂满了灵魂的色彩,在不知不觉中,让这个老热河街的迷人风景显露出来,如溯水而来的白衣少女,端庄典雅中露出风情万端。他就是我母校河北民族师院中文系教授、满族钮钴禄氏后人——钱树信先生。
2000年,钱树信先生在河北民族师院退休。做一辈子学问的老先生可以像陶渊明那样东篱采菊,悠闲地在晚霞中消磨时光。可他不是这样,他真正的人生似乎才刚刚开始。
2004年,由河北民族师院的钱树信、齐敬之、段会杰等9位老教授、专家历时数年精心标点校勘完成的《承德府志》(校点本)由辽宁民族出版社正式出版发行。这是研究清史、民族史尤其是避暑山庄文化的重要文化典籍,且有较高的收藏价值。此书的出版和发行,让老先生四处奔波,到处化缘,才让这部标志承德地域文化的鸿篇巨制以全新的面目问世。
2005年,老先生用前半生时间收集典藏的老热河摄影作品,编选出《热河旧影》摄影集。我们仿佛看到老先生把老热河流逝的岁月一点一点攒集起来,然后经过他的目光的定影,始变成一帧帧黑白的画面,豁然展露在新承德世人的面前。那种岁月沧桑的裂纹走向,恍然隔世的疑虑不安,让人惊诧不已。
2006年,他作为老热河清音会传人钱崇安的三子,目睹了岁月残酷的啮噬,即将泯灭热河街珍贵的天籁之音,遂拉起一支以师院老教授为主的清音乐班子抢救即将遗失的城市瑰宝,自然的,他成为清音会“非遗”传承人。他在此之后,呕心沥血,焚膏继晷,在“宫商角徵羽”中破译古谱,历时三载,编写出版了30万字的《避暑山庄宫廷音乐》专著。
2008年,在央视数次报道了他的抢救民族民俗文化的事迹后,天津电视台专程来承德拍摄避暑山庄清音会的文化专题片,那次的专题片脚本和解说词是老先生推荐我写的。我跟着摄制组体验了三天,亲耳聆听了“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的天籁。在老先生的破解下,清音的袅袅,可以荡涤尘世的魂灵的时候,他的欣慰已经变成了阳光对万物的问候,抑或是月光对大地的倾泻。后来,老先生欣喜地告诉我,这部《清音可绕梁》专题片在天津和全国电视专题片评奖中获奖了。
2010年,老先生满怀对家乡的热爱,他的一本对承德历史文脉的探寻和梳理的文集《离宫札记》出版。一般外地人来承德都说避暑山庄如何如何,但凡有人随意地说起去“离宫”转转,一听这话准是个老承德人。所以这本书出版后,承德人争相传阅,一睹为快。此书虽为札记体,实则拥有了散文随笔的轻灵、论文翔实的严谨和史论钩沉的悲壮。
2012年末,一部承德文化史上重要的一部清文化典籍《清史诗画·清帝承德三百六十五天》横空出世。编者是郑晓东、钱树信、闫春生。在新书发布会上,承德日报社总编王德光激情澎湃,情不自已,当场总结了十分到位的评价:一部《清史诗画》,浓缩沉淀了一个城市的历史沧桑和岁月梦想、留存梳理了一个城市的不朽记忆和精神根脉、传递叠加了一个城市的人文关怀与文化情结、契合构筑了一个城市的精神盛宴和纸墨丰碑、彰显弘扬了一个城市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清史诗画》这部巨著,是我们这座城市独一无二的文化名品,它的最直接的文化贡献,就是使承德文脉变成薪火相传的世代接续。
2013年春天,人们还没从《清史诗画》的阅读快感中缓过神来,老先生又捧出一部内涵丰富且精致无比即将出版的《承德风景》专集,并嘱我作序。电子邮件发来的当天,我把这部书稿浏览一遍,惊奇地发现,这是老先生编选的又一本分量极重的集古今中外文化名人撰写承德风情的典籍。它的重要性可以和《清史诗画》这部巨著比肩。前者是清帝360天的一日、一诗、一解、一画的编选结构,以此折射一个王朝的剪影;后者是包括英、法、俄国、瑞士、朝鲜、日本以及清代和当代58位文人的124篇亲历承德共同描写承德文章精选的编选结构。用现代流行的话说,每个作者的每篇文章都具有非常强烈的在场感。
其实,我用这种年代顺序的方式来展现老先生桑榆之年的途径,是很拙劣的行文方式,但我很努力地告诉大家的信息是,从老先生退休赋闲在家直到现在,他是以平均每一年出一本高质量专集的速度来度过晚年的。最难能可贵的是,他所有的文化行为,没有政府指定的文化专项行为。每本成书的过程,都是他四处奔波四处化缘的过程。他的沉重付出,他的废寝忘食、埋首书卷,以及点灯熬油、披阅古卷、释难解疑的孜孜探求,只有一个目的,让人们记住我们的家乡,美丽的承德足矣!
我以为,准确评判一个城市文化品位的高低,不是一两个文人就能定位的。当年余秋雨匆匆瞥一眼承德,写下了《一个王朝的背影》,过了若干年后故地重游,他很负疚地说:当年没有真正的了解承德才写了那样失真的文章。钱树信老先生大概看到了这种文人蜻蜓点水的弊端,所采用的当代文人的文章,全部出自本土化的作家文人。因为,生于斯长于斯的承德人,对这片热土的厚爱,对这片园子的依恋,对这片寺庙的敬重,早已经远远超过了历代清帝。比如,钱树信老先生和他的《承德风景》。
毫无疑问,老先生编选的《承德风景》是一部大书,是一部全方位描摹老承德风土人情、全角度勾画老承德市井百态、再现三百年旧日皇都的千百大观;也是一部弥足珍贵的老承德回放录,可以薪火相传接续承德文脉的珍藏版典籍。无疑,钱树信老先生,是承德民族民俗文化的第一推手,是燃起薪火接续文脉跑道的第一火炬手,他所做出的贡献可以说是皇家文化和市井文化相融合的第一布道者。
纵观承德文脉的延续和走向图,承德文人不乏文化和文学大家。但没有谁能像钱树信老先生那样,不为名利,不索报酬,不计得失,不求富贵,一心一意做学问,终年累月钻书堆。退休十几年拥有了十几本高品位专集的成就还依然笔耕不辍,耐住了青灯黄卷,耐住了寂寞长夜。而所有的努力和付出,全是为了提升我们这个城市的文化品位,填补或者说是抢救已经遗失即将遗失的文化遗存。他所做的一切,足可以让那些居庙堂之高而无所事事,处江湖之远而自娱自乐的文人惭愧。
写到这,我想起了世界著名的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笔下的老承德:“充满追忆之帝都——承德,的确是一座美丽的城市。漫步在疏林遮蔽的避暑山庄庭园,侧耳倾听犹如昙花一现的荣华余韵,悲凉之感悄然而生。那些倒塌的别墅、寂静的亭阁、杂草丛生的池泉、断流的瀑布和残存的小桥——如果给所有这些诱人的、值得一看的景致安上一张嘴,他们会说些什么,倾诉些什么呢?”
我想,它们一定会在寂静的初夏之夜对着虎皮墙外这座小城说:谁是谁的诉说?谁是谁的倾诉?然后,大地一片缄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