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初的一天,滦平县两间房公社中学教师李宪章去密云县古北口办事儿,途中看到当地驻军——铁道兵和民兵,正在拆毁城砖建工房,他又联想到巴克什营一带的二寨南沟生产队库房
李宪章:
一封信引来国家领导的批示
1978年初的一天,滦平县两间房公社中学教师李宪章去密云县古北口办事儿,途中看到当地驻军——铁道兵和民兵,正在拆毁城砖建工房,他又联想到巴克什营一带的二寨南沟生产队库房、牲口棚、羊圈和社员的房屋,几乎全部用长城青砖修建,还听说临近的红旗煤矿为修建工人宿舍,竟定价收购长城青砖。此时,生在长城下,长在长城旁,40多岁的中年汉子震怒了。长城是我国也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建筑之一,是祖先留给我们的无价之宝,怎么能随便拆毁呢!那天晚上,李宪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起来,铺开信纸,开始了后来改变
金山岭长城命运的一封书信的撰写。现摘录片段:
“我反映一件使人痛心愤慨的事——古北口长城正在遭到严重破坏。
古北口在北京西北一百多公里的燕山中段,是首都天然的北大门,也是北京到承德的捷径。这里地势险要,层峦叠嶂,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古北口的长城关口处,两山对峙,潮河劈山南流,河套宽只一百多米,河东岸到城墙根只十多米,俗称关门。京城柏油公路就由城墙根穿过。长城也就从对峙的山脊腾峰跃谷,蜿蜒曲折爬向天际。这里内外长城三四道,磅礴壮观,其风貌不亚于居庸关、八达岭。
但是,雄关隘口遭到了严重破坏。几年前,我去古北口,亲眼看到几辆大卡车停在长城关口,十几个人手执铁锹钢镐,把这一段长城一拆到底,将砖运走。今日只剩断壁残垣,凄凉地横在山脊,活像一条被扒皮的蛇趴在那里。去年五月二十八日,我去古北口,又看见有人正在冒雨拆毁路边另一段长城,一大堆城砖被掠。
……
希望有关部门采取有效措施,制止毁坏长城的行为。”
李宪章的这封信,内容不复杂,他如实地反映了他看到的现状,但情真意切,感人至深。寄给谁呢?思前想后,寄给了“国务院领导收”。
那个年代,虽说粉碎了“四人帮”,但政治气候依然比较紧张,对于李宪章给国务院领导写信一事儿,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在小小的两间房公社炸了窝。有位领导找他谈话,问其目的,并且追问是谁让写的,李宪章把信的底稿往桌子上一扔说:“没有人让我写,是我自己要写的,目的就是保护长城。”那位领导看信后说他有反对农业学大寨,有攻击人民子弟兵之嫌。“随你怎么说,就是开除公职,去坐牢我也认了。”
大约过了一个多月,时任中共中央委员会副主席、政治局常委、国务院副总理的李先念辗转收到了李宪章的这封来信,当即签批“长城不能拆,要保护好”。李先念的批示,由国务院转给国家文物局,很快国家文物局下发了(78)第61号文件。至此,千疮百孔的长城终于等来了人们“怜惜”的目光。
据北京市文物管理部门现场调查,从1970年底到1974年底,古北口段长城被拆毁达3000多米,主要是当地驻军为了修建营房,有一个营把地面的砖拆光了,还拆挖了埋在土里的墙基础砖。
苗济田:
一份报告让专家探访金山岭
1978年的夏天,一个身背挎包和照相机,手握中山棍的中年人,在燕山深处,沿着长城走去,这位被人们称作长城迷的滦平县文物保管所所长苗济田出来考察长城已经十几天了。他常说:“长城是我们祖先留下的最大文物,作为县文物保管所所长,我的天职就是要熟悉长城,研究长城,发动群众保护长城。”十几天的考察愈加使他感到长城的伟大、中华民族的伟大,愈加感到自己所从事工作的重大意义。就在这一天,县里寻找苗济田的电话打到了长城沿线的各个公社。人们担心身患心脏病,不久前还在住院吃药的文保所长会出现什么意外。
苗济田回到县城,随后一份内容详实的《滦平县长城调查报告》送到了河北省文化局,很快报告印成文件发往有长城的地区。《国家文物局关于长城的答复》中大篇幅引用了他的报告。随后在呼和浩特召开的全国保护研究长城座谈会上,苗济田被破格邀请发了言。
“长城成了苗济田的命根子”。的确不假。
1978年10月的一天,巴克什营公社的一个生产队挖了长城的残基垒坝,修大寨田,他马上找到公社书记严肃地说:“请你通知生产队,长城的基石不能拆。”这位书记并没把这事看成多么了不起,轻描淡写地回答:“拆呗,别的地方也拆了。我们管得过来吗!”苗济田气得手直哆嗦,回到县城向县委领导告了一状。大规模的毁城事件不见了,但偷砖垒鸡窝、盖猪圈的现象还时有发生,怎样把保护长城的工作往前推进一步?对,搞个布告往机关、农村一贴那作用多大啊!说干就干,在他的主持下,一个保护长城的布告文稿很快就产生了。布告规定:保护长城者奖,毁坏长城者罚,并赋予长城义务保护员一定的权力。可是,布告文稿送到县政府半个月也批不下来。也难怪,上边没有这方面的规定,自己随便发个布告,这能行吗,主管领导有些顾虑。苗济田是个急性子,他跟印刷厂都联系好了,这可怎么办?他忽然想起有个副县长解放初期曾经在长城一带剿过匪,对长城有感情。“对,找他去。”这位副县长果然是个痛快人,没几天保护长城的布告文稿送到了文物保管所。苗济田大喜过望连忙送到印刷厂付印。
同时,他急切地邀请了好几位专家,在回北京的途中,特意绕道来到后来称为金山岭的长城上。
在河北省滦平县与北京密云县的交界处,有一段长城修筑在大小金山上,站在高山顶的敌楼上,苍茫大地一览无余,雄浑长城灵动于天地之间。专家们激动地说:“没想到,离北京这么近的地方,还有这么好的长城。”参观过的人说:“只有到这里才能真正领略万里长城的雄姿和壮观。”当时的国家文物局文物处长陈滋德和长城专家罗哲文等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怎么也不肯下山。他们背着相机,爬上爬下,一边拍照,一边不停地说:“太好了!太好了!”
封瑞功:
一篇报道让金山岭闻名中外
回到县城,一同前往的滦平县委宣传部新闻干事封瑞功,在听到长城专家罗哲文对这段长城的高度评价,又听到国家文物局陈滋德处长的吹风后,出于新闻敏感,便连夜写起稿来。
由于当时人们对长城知之甚少,所以封瑞功写起稿来非常吃力,一篇300字的报道,竟一直写到深夜。稿子写完后,又为标题犯了愁。
忽然,他想起了北京八达岭长城,当时八达岭的知名度非常高,既然滦平这段长城非常有特色,不妨就称为“河北滦平发现第二八达岭”。
河北人民广播电台首先播发了这条消息。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全国新闻联播》节目紧接着播发了这条消息。
《光明日报》在头版发表这条消息时,还配发了罗哲文拍摄的照片。
紧接着,新华社发了通稿。全国各省、市的媒体予以刊登或播发。
中国新闻社和中国国际广播电台,用几十种语言和文字把这条消息传向世界。
一条新闻在国内外产生这么大反响,是令人始料不及的。
几天以后,新华社摄影记者成大林,背着摄影器材风尘仆仆赶到滦平。成大林,全国优秀新闻工作者,中国长城学会第一届常务理事、学术委员会副主任。几十年来,研究长城、拍摄长城、报道长城。据说是当时走过长城最多的人。
第二天,成大林、封瑞功冒着凛冽的寒风,对这段长城进行了一次细致的采访。不久,国内外许多媒体进一步介绍了“第二八达岭”,更多的人知道了这段“新发现的长城”。
关于这段长城的名字,有的专家提议叫“沙峪口长城”,原因是史书上有此记载,也有人提出,江南来的修城士兵因思念家乡,曾把镇江的大、小金山的名字借用到了这里,把这里的两座山起名叫“大金山”、“小金山”。后来国内的专家和市、县领导坐在一起,一致认为,大、小金山,能够记录历史上修城的事迹,就给它起名“金山岭长城”。
朱希元:
1983年,是金山岭长城一个难忘的年头。
全国长城保护工作座谈会在滦平县召开,全国各地的长城专家学者聚会金山岭。
金山岭长城管理处成立,长城无人照管任其存废的历史结束了。
国家文物局拨来第一笔维修费。金山岭的修复工程拉开了序幕。
提起金山岭长城的修复,不能不提起一位长城专家的名字,那就是国家文物局为金山岭派来的总设计师、总顾问朱希元先生。
是他画下第一张修复金山岭长城的图纸,指导施工人员在荒草丛生的长城开始清理归安,砌上第一块砖。
是他和国家文物局副局长沈竹、罗哲文、杜仙洲、齐英涛、杨烈等专家学者一起,于1983年底到滦平,与县里的主要领导共商修复长城大计。
是他在1984年春,在滦平举办两期古建筑培训班,培训维修长城的人才。
当时跟朱希元一道工作的同志回忆,现在的金山岭长城管理处所在地,那时没有公路,不通电,只有几间破旧的羊棚。从北京来的长城专家朱希元,就在羊棚里“下榻”,夜晚用蜡烛照明,用蚊帐抵挡蚊虫的袭扰。朱希元和当时金山岭长城管理处的梁荣、谭树义、杜桂华、朱振秀等人早出晚归,踏遍了金山岭,测量、设计、绘图。朱希元对工作的要求特别严。谭树义记得有时夜晚绘图,为了弄准数据,他们打着手电爬上山去实地测量。朱希元身体有病,血压高,吃药顶着,他往返于北京和金山岭之间,有时为了不让人接他而影响施工,他便自己从北京做班车到巴克什营下车,自己步行8公里走到长城管理处。
1984年夏,国家文物局批准了朱希元主持制定的修复方案。经过两个月的施工,试修墙体52米,为修复长城摸索出了经验,大规模修复长城的工程随之展开。金山岭长城在时隔400多年以后,再次大兴土木。
1986年,国务院公布金山岭长城为第三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金山岭长城在这年7月1日对外开放。文物专家评价这里:“万里长城,金山独秀”;军事专家评价这里:“古代军事防御体系的典范”;美学专家评价这里:“恰似一件工艺品,雄伟之中见灵秀。.
每天,我们坐在电视机前观看“全国新闻联播”,当《国歌》响起,金山岭长城以它豪迈的步伐向我们走来时,我们是否记起曾为这段长城付出辛劳的前人!正是因为他们,金山岭长城才得到了及时有效的保护、维修、利用和开发,也就有了后来的邓小平题词“爱我中华,修我长城。”这些人有的已经作古,有的退休在家。年已七旬有余的李宪章老师身体还算硬朗,还时不时地往长城上走一走,他爱长城的一砖一瓦,他爱从长城上看日出日落,他对长城倾注了数不尽的心血、数不尽的爱……
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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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世纪70年代,饱经沧桑,雄风依旧的金山岭长城遇到了“农业学大寨”和修铁路的“重创”。滦平县两间房公社中学教师李宪章上书中央领导——长城不能毁。
1979年6月27日《人民日报》发表了时任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副总理李先念签批的李宪章的读者来信《不要毁坏长城》和《国家文物局关于长城的答复》。千疮百孔的长城终于等来了人们“怜惜”的目光。浴后重生的金山岭静静地诉说——